这两天,我去了趟杭州的西湖。
当我一跨进西湖边的石板路,我的鼻尖先被风里的草木香勾住了。
夏日的湖面哪像镜子,分明是块晃悠悠的蓝绸子,手伸过去想捞把阳光,却见涟漪里碎金跳得欢,连岸边垂柳的嫩芽都跟着摇头晃脑,好像在说:“急什么,夏天有的是时间慢慢看。”
芦苇丛里藏着热闹呢!去年还光秃秃的苇杆,如今全举着嫩生生的新芽,风掠过的时候,整片叶子都沙沙地笑起来,像是老邻居凑过来咬耳朵:“你看见没?雷峰塔今早披了身云做的纱巾。”
抬眼望去,那塔果然稳稳立在淡蓝的天幕下,飞檐上挂着的铜铃虽没响,却让人觉着,每块砖缝里都藏着半句没说完的前朝故事。游船是湖面上漂着的小摇篮。穿蓝布衫的船家慢悠悠划着桨,“哗啦哗啦”的水声里,偶尔漏出两句不成调的小调。
船上的姑娘把脚伸进水里晃悠,惊得红鲤鱼扑棱着躲进荷叶底,倒把船头两只鸳鸯乐坏了——它们正你追我赶地啄水玩,翅膀拍打出的水花里,竟映出彩虹似的光斑,看得人直想伸手捉住这把晃眼的甜。集贤亭的柱子摸着暖乎乎的,像是被太阳晒了一整天的暖木。有个扎羊角辫的小姑娘趴在栏杆上数着鱼,数着数着就唱起歌来,跑调的曲子混着风声,把亭角的蛛网都吹得轻轻颤。
戴草帽的大叔靠在柱子上打盹,手里的油纸伞歪歪扭扭地晃,影子落在青石板上,倒像是谁随手画了幅闲趣图。
最妙的是坐在亭心的老画师,笔尖在宣纸上走得慢腾腾的,每一笔都蘸着湖水的波纹,连旁边蹲守的三花猫都看得入神,尾巴尖一下一下点着地面。西湖的夏天是活的。穿汉服的姑娘走过花树,花瓣扑簌簌落进她的绣花鞋边,她便弯腰捡起来别在发间,这一幕刚好被撑船的老伯看见,他笑着喊:“姑娘,你这是把春天戴在头上啦!”
远处写生的少年突然吹了声口哨,惊飞了芦苇丛里的白鹭,那鸟儿扑棱着翅膀掠过湖面时,竟在波纹里划出了一道银色的闪电。你听,孩子的笑声、桨橹的吱呀声、树叶的沙沙声,原是这么热闹又安静地搅在一起,像碗刚泡开的碧螺春,清香里藏着说不完的琐碎温柔。
要走的时候,忽然下起了毛毛雨。芦苇叶上的水珠滚进湖里,叮咚一声;鸳鸯缩着脖子往船底钻,尾巴却还翘得高高的;雷峰塔在雨雾里成了团灰紫色的影子,倒比晴天时更显亲切。
我这才懂,西湖哪里是风景?分明是个会说故事的老友——它把春风酿成了酒,把时光泡成了茶,就连落在肩头的一片花瓣,都在悄悄说:“别急着走,你的夏天,还在这湖里晃着呢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