
消费者害怕什么,你想明白了吗
近日,“丽江古城文旅公开喊话小红书”一事引发热议。
一时间,云南旅拍商家是不是饱受羊毛党“讹诈之苦”、社交媒体平台是否助纣为虐,引发了多方热议。
12月24日,小红书方面回应称,平台一直鼓励真实、真诚的消费经验分享,并已建立针对争议内容的举报与申诉机制,商家可提交证据,由平台审核处理。
与此同时,接近小红书的第三方人士透露,就目前掌握的线索来看,尚未发现相关“避雷帖”存在虚构个人经历等违规情况。
值得注意的是,就在前一天,丽江市古城区文旅局曾在官方公众号发布函件,要求平台强化对婚拍领域内容的监管——但该函件已被删除。

从动作本身看,这是地方和行业组织站出来替商家维权。但出乎意料的是,舆论场似乎并未买单。
以往地方文旅“喊冤”,多少还能收获几分同情;这一次,网友的态度却几乎一边倒,嘲讽值拉满。
“景区坑店还少吗?是造谣就报警呗。”

也有人提出更直接的质疑:“如果真是诽谤,为什么不去起诉发笔记的人,反而找平台赔偿?”

更值得注意的是,不少声音开始明确站在平台一侧。有人毫不客气地讽刺:“丽江什么样,游客自有感受。做得好,哪来这么多避雷帖?”
也有消费者干脆用“用脚投票”的方式表达态度——推广可能是广告,避雷是真的避雷啊。

这些声音是否绝对公平,见仁见智。但至少说明一件事:地方与商家站出来“维权”,并不意味着能自然获得消费者共情。
在互联网平台成为“集体议价工具”的今天,信任更多集中于规则清晰、申诉有效、可追责的平台——谁能兜底、谁能解决问题,谁就更容易获得理解。
01
为什么这次
舆论没有站在商家一边
事实上,这些围观群众可能支持的不是小红书本身,而是自己的某种话语权——在这类社交平台出现之前,旅游消费者遇到问题,只能依赖媒体曝光、当地执法部门的处理。
但本质上,这都是一种外力,而不是消费者自己完全掌握的权力。
旅游度假是一种典型的短时、非高频消费。业内人士F总提到,一旦踩雷,继续纠缠下去,付出的时间、金钱和情绪成本,往往远高于忍一忍、算了的代价。“来都来了”,成了很多游客心照不宣的默认选项。
问题被暂时压下去,但负面体验并未被真正消化。
很多老牌旅游目的地都是如此——比如,旅拍几乎被包装成度假体验的标配,但在实际消费中,却呈现出高度不确定的状态。低门槛进入的夫妻店、散户式经营、临时拼凑的摄影团队,让服务质量变得像开盲盒。
用户的很多负面感受,可能无法被机构媒体完全捕捉,甚至也入不了管理部门的职责范畴。但社交媒体没有门槛,只会照单全收,让用户一次性吐槽个够。
“你说小红书是维权,不如说,它更像是一个情绪的宣泄口。”F总这样形容。
他解释道,消费者并非天然信任平台,但在踩雷成本极高、线下维权缺乏即时反馈的现实下,社交媒体平台提供了一种现实可依赖的“实在感”。而通过避雷贴抱团起来的消费者,也第一次拥有了可以和商家对等博弈的舆论力量。
因此,当地方文旅部门和行业协会选择将矛头对准平台时,消费者担心的是:我是不是要失去这种强力话语权了?
归根结底,云南这次输掉的,并不是一场“支持商家、声讨平台”的舆论攻防。云南旅游面对的是一个更为复杂的局面。
02
为什么旅拍民宿
会对大平台又爱又恨
回归产业层面,为什么丽江的旅拍行业,会对小红书又爱又恨、乃至公开声讨呢?
在丽江待过多年的A总,将当地旅拍形容为“极度轻资产、去专业化”的生意。
“开店、引流、成交与交付,应当构成完整服务链条,但长期演化中,这条链路被不断拆解、压缩,滑向几乎没有门槛的状态。”
三五万元即可开店,不必签长期租约;摄影师无需全职,客源可以临时拼接;门店随时转让、随时换名重来。A 总提到,在丽江,一间十五平米的铺面,一年能换六家旅拍店。
这种“快进快出”的状态,并非个案。企查查数据显示,2023—2024 年,旅拍相关企业注册量连续突破 2000 家,但其中超过七成企业成立年限不足三年,普遍缺乏长期经营能力,抗风险空间极为有限。
门店只是“壳”,人员高度流动,服务能力难以积累,产品标准化但交付高度随机。
旅拍也不再只是拍照,而是盘活产业链的入口——以拍带住、以拍盘景、延伸到婚礼、写真等。几乎所有环节都在努力从同一位游客身上延展更多附加值,体验反而被压缩。
此外,淡旺季分化的市场,进一步放大了这种结构性紧张。云南的民宿产业也有类似的表现。
C 总补充:“丽江、大理中高端住宿供给持续扩张,但淡季需求并未同步增长。价格下探、服务加码、平台好评率与转化率的压力同时存在,经营空间被不断压缩。”
当行业进入“旺季不旺、淡季更淡”的阶段,稳定经营反而变得困难。短期套利、快进快出,在经济上显得更加理性,服务质量也就不再是决定性变量。
“很多人并不真正懂运营,被二房东、三房东抬高的房租和转让费逼到墙角。”C 总直言。
最终,这些业态在老牌旅游城市中,逐渐演化为高度同质、低信任、低确定性的消费项目。
“不是没有好商家,也不是没有专业从业者,而是整个产业结构,并不奖励慢慢把事情做好的那一类人。”C 总感慨道。
当行业靠转让费维持、靠临时拼人交付、靠不断更名延续经营时,服务体验失控已是经济结构必然——而身在其中的商家,往往只顾短期的流量和收入,他们面对大平台则必然会陷入“人为刀俎我为鱼肉”的境地。
这种局面的改观,可能需要的是一场“伤筋动骨”的产业大洗牌,而不是讨伐互联网平台。另一方面,如果云南旅游想要在舆论上真正给平台方造成压力、创造博弈空间,也应该想清楚,怎么把消费者团结起来——如果用户不挺你,这注定是一场无望的挣扎。
